全球经济正持续从新冠疫情和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战争中逐步复苏。中国经济在重新开放后正在强劲反弹。供应链扰动正在缓解,战争导致的能源和粮食市场混乱正在消退。与此同时,大多数央行同步大幅收紧货币政策的成效应将开始显现,通胀将逐渐回归目标水平。
我们在最新一期《世界经济展望》中预测,经济增速今年将在2.8%的水平上触底回升,明年将小幅上升至3%——比1月份的预测值低0.1个百分点。全球通胀率将从去年的8.7%降至今年的7.0%和2024年的4.9%,尽管下降速度比最初预期的要慢。
今年的经济放缓主要集中在发达经济体,尤其是欧元区和英国,预计二者今年的增速将分别降至0.8%和-0.3%,并于2024年回升至1.4%和1.0%。相比之下,许多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的增长正在加快,按年末同比计算的增长率从2022年的2.8%上升至2023年的4.5%,尽管预测值下调了0.5个百分点。
风险
然而,最近的银行业动荡提醒我们,形势仍然脆弱。下行风险再度占据主导地位,全球经济前景的灰雾弥漫。
首先,与哪怕仅几个月前的预期相比,目前的通胀问题已变得棘手得多。尽管全球通胀率有所下降,但这主要反映了能源和粮食价格的大幅回落。许多国家的核心通胀(不包括能源和粮食价格)尚未见顶。我们预计,按年末同比计算的核心通胀今年将降至5.1%,与我们1月份预测相比大幅上调了0.6个百分点,远高于目标水平。
此外,经济活动呈现出韧性迹象,因为多数发达经济体的劳动力市场依然十分强劲。在当前的紧缩周期阶段,我们本预计产出和就业会出现更多的走弱迹象。然而,过去两个季度的产出和通胀估计值均已被上调,表明总需求强于预期。因此,可能需要进一步收紧货币政策,或是在更长时间内保持紧缩。
我们是否应该担心工资与价格螺旋式上升失控的风险?从当前来看,我还不确信存在这种情况。名义工资增长仍滞后于价格上涨,这意味着实际工资在下降。有些矛盾的是,这发生在劳动力需求非常旺盛(企业登出大量空缺职位)、而劳动力供应依然疲软(许多工人在疫情后还没有完全重新就业)的情况下。这表明实际工资应当增加,我的预期也是如此。然而,企业利润率近年来大幅上升,这是因为价格急剧上涨但工资仅略有增长。平均来看,这应能在很大程度上吸收劳动力成本的上涨。只要通胀预期继续得到良好锚定,这一过程应不会失控,但很可能比预期经历更长时间。
前路料难一帆风顺
更令人担忧的是,去年货币政策的大幅收紧正开始对金融部门产生副作用,正如我们一再警告的那样。也许我们没有预料到的是,这种副作用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显现出来。
在经历了很长一段时期的低通胀和低利率之后,金融部门对期限和流动性错配问题过于掉以轻心。去年货币政策的快速收紧引发了长期固定收益资产的大幅损失并提高了融资成本。
任何一个金融体系的稳定性都取决于其在不依赖纳税人资金的情况下吸收损失的能力。去年秋天,英国的金边债券市场出现了短暂动荡。最近,美国的银行体系经历了波动。这些情况表明,银行和非银行金融中介机构都存在着巨大的脆弱性。英国和美国当局都采取了迅速而有力的行动,目前来看防止了动荡进一步蔓延。
我们的《世界经济展望》探讨了这样一种情景,即银行在融资成本上升、需要更谨慎开展业务的情况下,会进一步削减贷款规模。这将导致今年的产出再减少0.3%。
然而,金融体系很可能受到进一步的考验。紧张的投资者往往会寻找下一个最薄弱的环节,就像瑞信银行(一家具有全球系统性但陷入困境的欧洲银行)曾发生的情况。如果一家金融机构的杠杆率、信用风险或利率风险过高,过度依赖短期资金,或是所处辖区财政的空间有限,那么其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经济基本面较弱的国家也是如此。
全球金融环境急剧收紧(一个所谓的“避险”事件)可能对信贷环境和公共财政产生巨大影响,这在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尤其如此。这会引起资本大量外流,风险溢价突然上升,资金涌向安全资产从而导致美元升值,全球经济活动因信心下降、家庭支出收缩和投资减少而显著下滑。
在这种严重的下行情景中,今年全球经济增长可能放缓至1%,这意味着人均收入增长几乎停滞。我们估计出现这种结果的概率约为15%。
因此,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棘手的阶段。在这个阶段,经济增速按历史标准看持续不振,金融风险有所上升,但通胀形势尚未彻底转危为安。
政策
政策制定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沉稳应对,清晰沟通。
在金融动荡得到控制的情况下,货币政策应继续以降低通胀为重心,但同时需要随时准备根据金融形势的变化快速做出调整。乌云之下的一丝希望是,银行业的动荡将促使总体经济活动放缓,因为银行会缩减贷款。就其本身而言,这在一定程度上应能降低进一步收紧货币政策的必要性但同时能达到相同的政策效果。但任何关于央行将过早停止对抗通胀的预期都会产生相反的效果:其将降低收益率,为经济提供过度的支持,并最终使货币当局的工作变得更加复杂。
财政政策也可以发挥积极作用。财政政策的收紧可以使经济活动降温,从而支持货币政策,使实际利率更快回归较低的自然利率水平 。 设计合理的财政整顿也有助于重建亟需的财政缓冲,并有助于加强金融稳定。许多国家财政政策的扩张性今年都有所减弱,但可以采取更多措施来重建财政空间。
监管机构现在就应采取行动,通过加强监管和积极管理市场压力,确保仍然存在的金融脆弱性不会演变成一场全面的金融危机。对于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而言,这也意味着要确保其能够适当使用全球金融安全网(包括IMF的预防性安排);同时,还应确保它们能够使用美联储为外国和国际货币当局提供的回购工具,或是在存在央行互换安排的情况下予以使用。根据我们的“综合政策框架”,汇率应在最大程度上作出调整,除非这样会增加金融稳定风险或威胁价格稳定。
我们的最新预测还显示,中期增长将总体放缓。未来五年的经济增速预测值已从2011年的4.6%连续下降至2023年的3.0%。这种下降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中国、韩国等一些过去快速增长的经济体增长的放缓。这是可以预见的:在有关国家实现趋同的过程中,经济增速将放缓。但最近经济增长的放缓也可能反映了一些更为不利的因素:疫情给经济带来了长期创伤;结构性改革步伐放慢;地缘经济割裂的威胁不断增加且日益严峻,引发了更多的贸易矛盾; 直接投资减少 ;全球分裂为不同的“集团”,且在这种环境下开展创新和采用技术的速度放慢。在一个相互割裂的世界中,我们将很难实现惠及所有人的进步,或是成功应对气候变化或疫情防范等全球性挑战。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走上那条道路。
本篇博客是在2023年4月 《世界经济展望》 第一章“坎坷的复苏”基础上撰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