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国家银行行长Andriy Pyshnyy和IMF总裁克里斯塔利娜 • 格奥尔基耶娃。（图片来源：IMF图片库/Joshua Philip Roberts）
乌克兰如何管理战时经济
2022年12月20日
乌克兰中央银行行长接受“国家聚焦”栏目采访，谈及其在维持经济和金融稳定中面临的挑战
俄罗斯的入侵使乌克兰遭受了严重的人道灾难和经济困局。而由于俄罗斯对关键基础设施发动空袭和火箭弹袭击，乌克兰正面临难捱的寒冬。本周，为维持乌克兰经济稳定并促进各方对乌捐款，IMF管理层批准了乌克兰申请的执董会参与的规划监督安排——这是此类安排中的第一例。
乌克兰国家银行（NBU）行长Andriy Pyshnyy在华盛顿接受了“国家聚焦”栏目的采访，他谈到了俄罗斯入侵对乌克兰的经济影响，在战时维持银行和金融稳定的挑战，对IMF监督规划的期望，重振当地债务市场，逐步放松危机管控，以及听力受损对他的影响。
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快有 10 个月了。这对乌克兰经济产生了何种影响，整个社会是如何保持韧性的？
在过去的10个月里，乌克兰成功抵御了自二战以来欧洲面临的一场最大规模的全面军事侵略。乌克兰人表现出了惊人的韧性。战争的影响甚至很难理解。据我们最初的估计，乌克兰将在2022年损失至少三分之一的GDP。在刚开始的几周，战争波及了每个角落，全国各处都遭受了来自地面或空中的袭击，那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不过，乌克兰人民和企业很快就开始从全面战争的第一次冲击中恢复过来。不少在战争初期背井离乡的人们都重返家园。乌克兰经济很快对战争做出了调整，还出现了专门支持乌克兰武装部队的全新经济服务部门。
在整个战争期间，即使是面对重大地面和空中行动，银行体系一直都保持强健，各项功能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我们阻止了资本外流，实行了固定汇率制，也采取了一些必要的化解危机的措施。几乎所有银行——不只是那些具有系统重要性的银行都没有停止经营。这是乌克兰的一大优势。只要银行继续营业，融资和支付活动就能为经济提供支持，使之保持全面运转。我们获得了税收收入，我们开展社会保障支付，我们得到了国际援助的支持，我们可以筹集数十亿格里夫纳的资金来支持武装部队。
面对敌人，乌克兰人展示了无与伦比的抵抗精神和适应新环境的能力。
您担任央行行长已有 10 周。在战时担任这一职务面临哪些挑战？您采取了哪些措施来维持银行和金融部门的运转？
自去年10月以来，乌克兰面临严重的能源恐慌。俄罗斯发动了九波火箭弹或导弹袭击，重点针对的是我们的关键基础设施，包括发电配电设施、供暖设施和供水设施等。这是刻意制造的能源恐慌，目的是让乌克兰人遭受寒冷与黑暗的痛苦。这些攻击发生在我担任行长期间。我们的工作重点是确保银行网络继续运转。
目前，最关键的一个项目名为“强力银行”。其涉及在乌克兰打造一个由系统重要性银行分支机构组成的网络。该网络覆盖1000多个分支机构，遍布于200个城镇和乡村。这些分支机构预计将构成一个网络。我们正在为该网络开发一个运营保障方案，确保在停电时能够启用备用电力、保持网络连接和现金供应。这个项目在全世界是独一无二的。
同时，乌克兰也建立了一些专用站点，其可在停电时给人们提供一个为手机充电、取暖和获取热餐的地方。这些站点有的设在政府大楼内，有的是专门的庇护场所，我们会提供包括ATM机在内的银行系统。我们正与由大量商户和加油站构成的一个庞大网络开展合作，确保乌克兰人民在需要时能够获得现金。
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是开展诊断和压力测试，对乌克兰的银行开展评估。战前，在IMF和其他国际机构的技术援助下，乌克兰实施了一系列改革，这使整个银行体系的健康状况十分良好。随着乌克兰经济和银行体系逐步恢复，我认为有必要对危机期间实施的管制措施进行全面评估。目前，乌克兰银行体系正在资本流动管制等行政限制措施下运行。某种程度上，这些措施对于确保宏观经济稳定是必要的。不过随着经济复苏，我们将对所有这些措施开展评估，并回归市场机制。
乌克兰和 IMF 最近达成了一项“执董会参与的规划监督”安排。您认为这对乌克兰有什么好处？
这次的监督规划是重要的一步，它让乌克兰能够展现改革的志向与意愿，不管战争的走向如何。这也将是一个协调财政、货币和其他政策的机会。乌克兰国家银行负责确保价格和金融稳定，而财政部负责为战争筹集资金。监督规划将促进两者之间的互动。
乌克兰必须充分利用国内债务市场的所有潜力，为2023财年预算寻求融资是一项具有战略意义的任务。其中，至少380亿美元的巨额预算需求必须通过外部资金予以满足。通过协商，财政部已同意央行无需负责明年的赤字融资，避免因此给宏观经济稳定带来更多风险和挑战。尽管如此，考虑到创纪录的资金需求，乌克兰政府、财政部和国家银行计划通过与捐助者和国内债务市场合作，同时接受IMF的援助，多方筹措预算资金。
我们认为，本次监督规划将在这方面发挥关键作用，帮助乌克兰吸引来自国际伙伴的资金。我们期待IMF在此中释放积极信号。与此同时，我们希望这将成为今年春天实施IMF高信贷档规划的第一步——乌克兰对此予以期待。
过去两个月是一段极具挑战的时期，感谢IMF团队紧张而专业的工作。我们不间断地保持了密切的交流。双方夜以继日地举行了会议。在达成最终协议时，我们还遭遇过一次导弹袭击。不过，这些困难更增加了我们每一句话、每一项决定的意义。
几年前您的听力开始下降，此后您积极地为乌克兰的听障人士争取权利。您是否认为自己听力受损反而可转化为一种优势？
丧失一种能力并不是一种优势，不过，这让我们可以发现自身性格的一些新的方面。就我而言，我想听力受损加强了我的注意力，我能够更加专注于一件事情。听不到外部周围的噪音，我就不会被任何东西打扰分心——不论是实际上的外部噪声，还是其他任何可能让我分心的东西。
央行领域中有一个“货币静默”的概念。在货币政策决策委员会会议的前一周，央行及其全体员工将对外保持静默，专注于相互认真听取意见、研究最重要的问题、避免在关键决策上犯错。因此，就我而言，听不到外界的噪音，我能够随时进入“货币静默”状态，专注于最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