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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更加分裂的世界将更多地需要IMF,而非更少

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开启了国际关系的新篇章,对全球经济秩序产生了重要影响。 

在欧洲大陆上爆发的这场大规模战争及其带来的人员伤亡,勾起了人们对欧洲大陆最黑暗时期的回忆。在入侵发生后的三天内,由加拿大、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英国和美国组成的七国集团(G7)对侵略者实施了一系列经济制裁,其他国家也很快加入了G7的行列。 

正如我们在最新一期《世界经济展望》中讨论的那样,战争和相关的经济制裁将对世界经济产生重大影响,使经济活动放缓并增加物价压力。 

就像地震有震中一样,这场战争的“震中”位于俄罗斯和乌克兰。这两个国家的经济损失极大。根据我们的预测,2022年乌克兰经济将萎缩35%,俄罗斯经济将萎缩8.5%。 

战争还引发了自“震中”向外辐射的“地震波”,对各经济体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首先是对大宗商品价格的影响。由于俄罗斯和乌克兰是石油、天然气、金属和粮食的主要生产国和出口国,这些大宗商品的价格飙升给世界各地造成了困难,导致通胀显著加剧。其次,贸易流动受到严重干扰,对俄罗斯和乌克兰的贸易伙伴国产生了重大影响,尤其是高加索、中亚、东欧和波罗的海地区;而供应链扰动也波及了更广泛的地区。战争还造成欧洲爆发了严重的难民危机,近600万人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逃离乌克兰。第三,战争导致融资环境收紧,这既是由于许多经济体表现疲弱,又是间接源于发达经济体以比预期更快收紧了货币政策。 

用地震来类比或许最为恰当,因为这场战争揭示了潜在的“地缘政治构造板块”的突然转变。危险在于,这些板块将进一步分离,将全球经济分割成不同的经济集团,这些集团具有不同的意识形态、政治制度、技术标准、跨境支付和贸易体系以及储备货币。这场战争使更深刻的分裂过程显现出来。如果我们想防止全球经济秩序最终走向瓦解,我们就需要关注并理解这些问题。 

在这方面,地震的类比也有其局限性,这让我们有理由抱有一定的希望。这些“地缘政治板块”是人为的,反映的是历史、制度和人文的差异。虽然每个 “板块”或集团可能都有巨大的惯性,但最终民众及其政府可以制定他们自己的路线。理性和共同的经济利益可以占据上风。 

在这种背景下,在更深层次发挥作用的经济力量是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崛起,尤其是中国。中国和其他新兴市场经济体的经济崛起是它们融入世界经济的直接结果:国际贸易和经济增长在过去40年大幅增加,原因正在于世界不曾分裂。然而,在这些国家的经济实力提升的同时,它们的金融实力和在全球体系中的力量却没有得到类似的提升。 

当我们看到美元在国际货币和金融体系中的重要性时,这一点再明显不过了。长期以来,像我一样研究该体系的学者早已指出,美元的主导地位是绝对的、自然的,但最终是脆弱的。之所以说它是绝对的,是因为没有任何其他国际货币达到接近挑战美元作为国际支付手段、记账单位和价值储存手段的地位。说它是自然的,是因为这种支配地位不是源于刻意形成的规则。美元在1971年停止自由兑换黄金,但由于相互联系和自我强化的网络效应以及美国国债无可置疑的流动性和安全性,美元的主导地位反而加强了。说它最终也是脆弱的,是因为随着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崛起,美国在全球产出中的比重,以及美国使用其官方债务工具进行安全抵押的全球产出的比重,必然会下降。随着美国在世界产出中的比重不断下降,美国不可能无限期地保持世界安全资产的唯一供应国地位。这正是埃莱娜•雷伊(Helene Rey)和我所称的“新特里芬难题” 。 

没人能够合理地预测,美元目前的绝对主导地位何时或会以怎样的方式被多极体系取代。这是当前经济秩序的“地震断层”之一。这一转变如何实现,将对全球经济和多边主义的未来产生重大影响。一种可能的情况是,我们最终可能会迎来一个分裂为不同集团的世界。这将通过把世界变得更小(但效率也更低)的方式来解决特里芬难题。与之相反的另一种可能性是,世界经济体系仍然可以保持一体化,但包括美元在内的多种储备货币之间的如何相互作用并开展可能的协调,仍不可知。 

在这一真空时期,乌克兰战争以及针对俄罗斯央行国际储备的前所未见且协调一致的冻结措施,代表着一场全新的重大变化。强大的离心力已开始发挥作用,如果放任不管,可能会导致全球经济的进一步分裂。 

设计冻结俄罗斯央行储备这一措施的目的在于对“俄罗斯堡垒型经济(Fortress Russia)”的核心予以沉重打击。自2014年入侵克里米亚以来,俄罗斯当局建立了经济和金融防御的壁垒。一大笔国际储备专款——占俄罗斯GDP的37%——被指望用来使俄罗斯免受金融制裁。由于大部分储备被冻结,俄罗斯现在高度依赖持续的能源出口来为其战争提供资金——这是其主要弱点。 

但对央行的制裁首先让人们质疑美元国际储备在更广泛意义上的可用性,尤其是在美国可以随意限制美元使用的情况下——至少从持有这些储备的国家的角度来看是这样。这就造成了“地缘政治上的特里芬难题”,即对未来外汇储备使用将受限制的预期(而不是财政空间不足)可能会引起投资者远离美元资产。 

在这方面,这场战争使当前全球经济秩序的潜在不稳定性暴露无遗。在这种新环境下,IMF正面临着一些严重的生存问题。作为一个以促进全球经济一体化为目标的全球机构,IMF可能越来越难以在地缘政治极化的环境中开展工作。较为容易的一条道路是调低目标,仅着眼于在过去与《布雷顿森林协议》=最初签署国一致的经济集团。但这将无法应对历史性的挑战。 

这场战争使当前全球经济秩序的潜在不稳定性暴露无遗。

相反,我们必须认识到,一个分裂的世界是一个更不稳定、更脆弱的世界。在那样的世界里,获得安全资产的渠道更加受限,全球金融安全网的覆盖面也大打折扣。现在的世界更多地需要IMF,而不是更少。作为一个机构,我们必须想方设法来履行我们的使命,在必要时提供资金援助和专业知识,维护和代表我们所有的成员国,即使政治环境使这些使命更具挑战性。如果地缘政治板块开始分离,我们将需要更多的桥梁,而不是更少。 

皮埃尔-奥利维耶 • 古兰沙(Pierre-Olivier Gourinchas)现任IMF的经济顾问兼研究部主任。 

文章和其他材料中所表达的观点均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一定反映IMF的政策。